[食戟][银城]再见黎明

*前篇:告别前夜
*黄文?不可能的。剧情?不存在的。
*回忆,回忆,以及回忆。

 

从BLUE的面前逃走的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城一郎已经记不清楚了。

后来海老泽告诉他,他不知怎的一个人跑去了月天之间,是银找到了他。城一郎这才知道那天自己坐在月天之间望着高高穹顶的场景并不是梦中的幻觉。

他隐约想起当时,身边的银好像在哭。而自己仿佛在很遥远的地方听着,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流泪,只是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应该去安慰,却挪不动脚步。就像眺望着天边的雨云,却不知道雨水是怎么打到了自己身上。

之后他们默默地向极星寮走去。那天走回宿舍的路异常地长,身体离得前所未有地近,偶尔手臂相撞。他有些不知名的窘迫,说了很多话,银却默然不语。

银一直把他送到床边,说等他睡着再离开。随后,他便几天中第一次闭上了眼睛。

彷徨的夜晚发生的一切,就像被翻涌的乌云隐藏,事后再回想,只有模糊的压抑感。

最后留下的,是临睡前床边翻看杂志的,银的背脊。

*

他变了,城一郎心想。

城一郎把小西红柿送进嘴里咀嚼,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坐在对面,正在打电话的银。

上一次他们亲耳听到对方的声音,是十几年前,上一次他们亲眼见到对方的模样,更已是逾二十年前的事情。
可一见面就条件反射般落入旧日的节奏。像谙熟剧本的演员一样,自动按着少年时代的习惯行动起来。

一直到此时此刻,不曾相见的二十年才终于有机会渗入其中,展现出彼此的真实面貌。

在报刊杂志上看到宣传照,和对方实际坐在自己对面的冲击感截然不同。从前他不明白为什么班里的女孩子和文绪太太总是说银“比起厨师服更适合西装”,但现在,与其说是厨师,正与电话另一端的他人交流公事的旧友仿佛更像一个商业人士——不,说到底,如今高级酒店的总厨大致上都是这样的人物吧。

远月董事会成员,度假村厨师长。那些都是像合身的高级西装一样,与如今坐在圆桌对面那个高大男人十分合衬的称谓。


第一次听见仙左卫门大人提到友人的进路时,他没能掩饰自己的惊诧。

"……远月?"
"没错。听说不久之后就会升任副厨师长。真是年少有为。"
"不愧是银呐。"城一郎想说,但是他的喉头好像卡着什么东西,一时间发不出声音。

“……大饭店大集团的总厨之流,我绝对不要。”少年时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他们那时在天台聊天,想象着十年后的自己。
“说什么傻话。”
“可是银,你也不想吧?”他转过头。
银起初还假作不感兴趣地闭着眼,最后还是在他的信心十足的注视下,忍不住笑了起来。
“……当然了。想要靠自己的力量让‘堂岛银’被大家认可,只是依附于别人扬名可远远不够。而且……那样多没意思啊。”
城一郎闻言露出笑容,撑着栏杆,上半身压着冰凉的石栏,朝寮外的夜空探去。
身后的银吓了一跳:“你想掉下去吗!”

不会掉下去的,他心满意足地想,搞不好还能飞起来。

那时他们胸中怀着火苗,总觉得自己的未来一定是,走遍广大的世界,见过很多天空中明星般的料理人后,在某个角落开一家自己的店面,那是荒野中他们亲手建筑的城堡,而自己就是其中的国王。

那时城一郎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在听到好友的进路时,在食之魔王面前端着盘子发起了呆。


“……抱歉。”银终于挂了电话。
“哎呀,真忙啊。”城一郎从回忆中抽身,咽下小西红柿,拿过银的杯子,作势要斟酒。
“喂!”银眼明手快地夺过玻璃杯,"威士忌不行吧!"
言下之意显然是做好了准备,红酒还能喝两杯。
城一郎憋着笑,放下酒瓶,招手叫侍者帮对方倒上冰水。回头便看见银惊讶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不,就是觉得原来你也是会成长的啊……”
“哦?别高兴太早啊银,你工作结束后还要补上的。”他愉快地说,“可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你。”
“真是的。”

银叹了口气,接到蓟就任总帅的消息后便一直神色凝重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笑容。

本该只是漫无边际的叙旧,但因为远月茶寮的大新闻,他们谈话的中心一直没能从中村——现在应该叫薙切了——身上移开。

桃色新闻总是像长了翅膀一样无风自走,在国外流浪的他得知小学弟火速与薙切小姐完婚,入主薙切家的消息,比知道挚友的进路要早得多。

关于这件事的流言从最浪漫的故事到最下流的猜测都不缺乏。有人说是天生一对,有人说是老爷子求贤若渴(这倒不见得错),有人说是平民厨师想要攀高枝。

那时城一郎便本能地察觉到这不甚自然的事态中别有原因,却只能说服自己是多心,并不能和谁提起。

以是今天银一提起,做了多年心理准备的他毫不意外,甚至有闲心和他八卦。

"如果老爷子还有一个女儿,你就完了。"
"城一郎……"银忍不住叹了口气。
"老爷子自己说的嘛。真是的,有了一个还不够。"对出卖师长的行为,城一郎毫无愧色,"而且我听说,老爷子就原本是想……"
"看也知道我拒绝了吧。"银说。
"肯定因为单身超快乐对不对?"
"对啊。"银顺着他的话头胡说八道,而后好像想起了什么,眼睛落到他的手上,张了张嘴,又闭上。

城一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见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他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戒指。刚刚银的提议又回到脑海。

——如果你把自己当成赌注的话,蓟就一定会上钩。

戒指在头顶吊灯的照耀下闪光,从第一次戴上起,它就浸淫在高温,油污和洗涤剂中,光彩比起当初暗淡了许多。

“结婚也不错啊,你可以试试。”城一郎笑着说。他抬头看见对面的友人平静地注视着自己,表情不曾有任何动摇。

一瞬间,他鲜明地回忆起那一天他和老爷子的谈话。

"城一郎哟,你怪我吗?"仙左卫门没有责备他。凝重的语气反倒像在等着他的诘问。

而自己把盘子在仙左卫门面前放下:"哪里,是我欠老爷子你的情。"

城一郎再一次心想:他变了。

*

他认识的堂岛银,是个性正直,不会去伤害他人的男人。这一点至今也与从前相同。

即便是现在,不等城一郎主动请缨,而是亲自向他提出苛刻要求,这也是银的温柔。
无声地说着“我来当坏人吧”这样的温柔。
——从前还是高中生的时候,他的朋友就总是这样:做这个,做那个。不要这么做,不要那么做。像是在把所有的东西都往身上揽,好像连城一郎也是他的责任的一部分。
“这样迟早会秃头的!”自己曾经这么打趣道。

不过也算是说中了。

城一郎靠在摩托车上,看着远远走来的剃着圆寸的友人。诅咒勉强成真一半。

“不如剃个光头?” 等到银走到近前,他问,“早点满足我看你秃头的心愿。”
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然后一个手刀砍到他后背上:“你以为是谁的错啊。”
城一郎大笑起来,把手中的另一个安全帽扔到对方手中。
“上车吧。我知道有家很好的店。”

异国的街头被夕阳笼罩上金黄颜色,秋天的风从他们耳边呼啸而过。

摩托车在车流间流畅地穿梭着,他从后视镜看到银已经脱下了西装外套,也稍微松开了领带,扭头看着车流,这让他显得年轻了很多。

从前,一辆崭新的机车是男孩子们都想拥有的大型玩具,他和银也不例外。他们俩曾经面前摆着杂志,计划着要怎样挣钱、什么时候才能攒钱买一辆自己的机车,但是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刀具·、食材、设备,如果他们想要精进技术,这些东西都会源源不断地抽空他们的钱包——不管里面曾经填满的是比赛获胜的奖金,还是食戟的败者给他们的贡品。
什么机车,不存在的。

等他到了国外他考取了摩托车驾照,不晓得以前比他热情,总是带着艳羡神情读着杂志的银怎么样。

“你之后有考驾照吗?”城一郎问。
银迟疑了一下,似乎在疑惑他为什么要问:“……没有。”
“哦,也就是说没可能换手了。”他自言自语。
没等疑惑的银反应过来,城一郎加大油门。 
“我就不该坐你开的车!” 
“又没有违反交通规则,有什么关系嘛!”

从前也总是那样。

在少年时代还不懂得恋爱为何物的少年们眼中,料理就像是他们竞相追逐的女神。他们为她贡献上自己的金钱,青春,无尽又纯洁的热情。

于是他们只能抛弃机车,骑着一人一辆的旧单车,从远月的山顶道路向下疾驰而去。虽然没有引擎的轰鸣,但是下坡路下席卷过耳边的风声也足够让人热血沸腾。他不踩刹车,直冲下山。对于身后银的怒吼,他充耳不闻。而银总是会追在他身后,忘记了如果自己能追上他,那自己实际上也变成了胡来的人。

把车停在门口,城一郎伸手扶着银的肩膀,把对方还没出口的说教堵住,推进酒吧门口,领到自己喜欢的位置上。

踏进门口的那一刻,城一郎却忽然产生陌生的感觉。

在远月的时候他学会欣赏酒精,学会怎么用果实和谷物酿造出的风味与香气,和料理结合起来,为它们添彩。随后他学会如何品尝它们,不是作为工具,而是作为单独的某物去欣赏它,作为一个普通的人,学会怎么利用它交谈,怎么利用它沉浸在喜悦与痛苦的回忆中。

于是他和很多许多不同的人喝过酒,男人,女人,朋友,情人。但是如果不算上从前极星寮的那些一起偷着喝私酿酒的日子,他从来没有和银共饮——说到底,他们连面都没有见过。

那些与他共饮的人,有些人令人愉快,有些人则不然,有些冗长的抱怨的中途,他会走神,会去想象在另一个地方,过去的朋友在做些什么。

如果自己的对面坐着的是另一个人,搭着自己手臂的是另一双手,看着自己的是另一双眼睛。

“要喝什么?”城一郎像问初次见面的人一样问道。

他们有很多要说的话。

*

肩上半抱半扛着比自己高壮的友人,城一郎摸索了半天才抽出房卡。门一开,他就趔趄了两步,几乎是摔进了对方的房间,好不容易才稳住身体。用半背摔的姿势把喝醉的银扔到床上后,城一郎自己也散了架似的倒在他身旁,累得要死。

俗话说得好,死人体重会翻倍,喝醉的人应该能和死人一争高下。

他心不在焉地伸手拍拍银的头顶,却没有听到任何抗议。

银安静得过分,一点声音也没有。
城一郎回过头,看见对方紧紧皱着眉头,满面酡红:“喂,要吐的话和我说一声。”

银的手胡乱摆了摆。城一郎松了口气,看来今晚还不至于到没有干净床铺睡的地步,手上变本加厉地把对方的脑袋呼噜了一遍。

“怎么会喝过头啊。”他学着银说教的口吻,“你是大人了吧?”

躺了一会,城一郎打起精神从床上爬起来,打算帮银脱掉鞋袜——总不能就这么让他睡过去。

兴许是被抽去领带的动作惊动了,银迷迷糊糊睁开眼。

“……城一郎?”
“唔唔。”城一郎随口应着,伸手帮他解开纽扣。

银沿着他的手摸索,似乎是想自己来,城一郎于是从善如流地放弃和绷在对方胸肌上的纽扣挣扎。刚想起身,忽然被一只手揪住领子,硬是把他拉了下去。城一郎急忙往旁边一撑,才没有整个人趴到对方身上。离着对方的脸只有不到十公分的距离,银瞪着迷离的眼睛看着他,他避无可避,只能直接对上银的目光。


银死死攥着他的领口,然而口中含混说着的,却不知道是威胁还是恳求。

“……这一次,不要走啊……”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银双眼通红。

城一郎像被吸引了似的,不自觉地抬起手,指节擦过他的眼角,触手一片湿润。



——从BLUE的面前逃走的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城一郎已经记不清楚了。

人也好,事也好,迷茫也好,困苦也好,睡着之前握着自己手腕的手也好。

当时,啊,当时他自顾尚且不暇,即便看到从来可靠的朋友流泪,也如在梦中。之后城一郎也一直忘记,或者说也没有机会去问:你哭了吗?

泪水和他熟悉的那个堂岛银实在太不相称。自己得到了答案之后又该如何反应?那时候的他年纪太小,太不成熟,还不知道怎样去承担别人为自己流下的眼泪的分量。

银变了。他今天无数次地,很高兴地这么想道。曾经想要抓住他,在他身边像孩子一样落泪的朋友变得成熟,变成了不会为任何事动容,气势十足,喜怒不形于色的可靠大人。
他也如此。他自己也不再是尽管闪耀,却容易折断的玻璃刀刃。

但是面前这个直白地向他吐露心声的男人,忽然将多年前在他身边像小孩子一样痛哭的年轻朋友呼唤回来。

“哈哈。”他擦去银的泪水。

他们有很多话要说,有很多事想问,但关于自己的近况却不在其中。

就像他们讨论蓟,他面对说着 “他所做的原因都是为了你”的银,不曾问“那你呢?”

就像他们心照不宣地绕开他手上的婚戒,体贴地不去提“怎么了”,他们交流着料理,关于故人的流言蜚语,和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人的见闻。

一直以来,只有把那些真正重要的东西隐藏起来,假作轻盈的样子,才能不被它们压垮。

但是那也没关系。
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

城一郎盖住银的双眼。皮肤传来湿润的触感,是眼泪濡湿他的掌心,又从眼角流入鬓边。
他低下头,隔着手背去吻银的眼睛。
“别担心。”他柔声说,一反常态,毫不厌烦地说着,“没事的,已经没事了。”


*

旁边传来翻动报纸的沙沙声,沐浴露的香味,还有另一个人温暖的体温。空调温度太低了,他不自觉地朝热源靠去,却碰到有些陌生的坚实肌肉。城一郎脑子迟钝地转了一圈,才意识到: 啊,是银啊。

他已很久不曾睡迟,这或许是厨师们的通病。没有帮手,幸平定食屋一切都要他亲力亲为,前一天深夜才收拾好店面,第二天没亮就要起床准备。于是渐渐地,他不再留恋床榻,总是早早就会自然清醒,靠在床头等待黎明降临。

而现在远非清晨。

城一郎慢慢睁开眼睛,好一会才适应窗帘处透出的光线。

他回想起她去世之前的那些假日,那时休业的日子他也会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怀中抱着对方柔软的身体,把头埋在对方肩颈间,不愿意离开被窝。他还回想起了更久远的从前,他还是学生的时候,常常因为钻研料理直到深夜,早上睡不醒,总是要等到银怒气冲冲地闯进他的房间,把他从床上拖起来。

"醒了?"头顶上方传来银的声音。
城一郎含糊地应了一声,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伸手拍了拍银的小臂。
银没理他:“咖啡壶在桌上,想喝自己起来倒。”
城一郎于是拉下他的手腕,把手中的东西塞进他掌心。
即便不睁眼,也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忽然有如实质,沉重地落在他身上。

“昨天的提议,我同意。”他恍若未觉地说,“所以……”

空荡荡的无名指感觉很陌生,好像放下了沉重的东西,但身体并未觉得轻盈分毫。

银一言不发地听着。

“就暂时交给你了。”

“……话说,你还真敢提啊银。”
银叹了口气:“我是对他们有信心。”
城一郎笑起来:“那是当然的吧。”

漫长的夜晚常在身后追逼。也有风暴悬在他们的头顶,轰鸣着想要靠近。

但此时此刻,窗外是像玻璃一样没有一丝杂质的明亮晨光。

啊啊,他偶尔会忘记,不必等待白昼的到来。

他已身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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